韩无懂

练笔文

“浮生所欠止一死，尘世无由识九还。”

  他独自步入雨中，行进的方向是偏远的深山处。细雨浸透他身上的锦衣华服，撑着的破旧油纸伞极为突兀。他向来极爱惜这伞，每年也只有那人忌日才撑出来，盼他记着这伞，来见自己一面。

  “寂生……”丹唇轻启唤他的字，白凌覆着的双眼流下几行清泪。迷蒙之中，他好似听到他的回应：“阳羡。”

 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，经历过那场宫变的人有多少还活在世上。

  寂生是皇子之中最为风流者，京中有名气的烟花巷逛个遍，哪家有俊俏的公子也难逃他手。阳羡是宰相幼子，天资极高，年方弱冠已官拜正三品，偏又生的一副好相相貌，引得京中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芳心暗许。

  那日初上朝时，寂生的目光自打落他身上便不曾离开过，下朝便拦住他，问他名讳。阳羡虽然立时翻脸离去，但在天子脚下，皇子要打听什么人绝非难事。次日，相府便再无安宁。寂生每日都有许多的借口用以邀阳羡同游，惹得阳羡心烦不已。后来，寂生看他久不回应，决定死心了，在相府门前立着，欲见阳羡最后一次。他说，阳羡，你不来，我不去。

  哪知大雨骤降，阳羡本以为这下寂生总归离去了，可那人呆子般立在雨里。阳羡从门缝里瞧了几次，寂生都一直在，终于开了门，寂生却已不见。

  阳羡心里陡然一阵失落，耳畔想起一个温柔并邪魅的声音：“阳羡你，可是在忧心我。”回首，湖蓝的油伞下，是那张熟悉的面容。阳羡抿紧唇线，半晌才道：“寂生，你会后悔的。”“不错不错，你记得我的名字。”寂生俊美的容颜笑起时愈发明媚。

  他把阳羡宠上了天，所有人都说，寂生这次是动了真心了。这话每每传到阳羡耳中，他总是脸色苍白。

  不久，今上重病。天子共两个儿子，一个是寂生，另一个便是年纪略小些的东宫嫡子。是如初定情意的雨夜，阳羡问寂生，可愿放手。寂生伪装着闲散庸人这许久，怎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。阳羡于是头一次宿在寂生处。一夜，抵死缠绵。

  未几，寂生领兵包围了皇宫，功败垂成只这一次。不料事态急转直下，反被太子党统领的禁卫军包围。寂生抬眼便看见自己心上的人与太子站在一处。他怎好忘了，宰相是太子的人。

成王败寇，寂生用剑结果了自己。站在城上的阳羡不可置信。他早搭进自己一刻心，便是舍了命也会护他，可是寂生，却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了却自己，没一点退路……



  他挥剑自刎的画面始终浮现在阳羡眼前，就用他的剑，阳羡自毁双目。

  他欠了他的，死是最好的解脱，但他不能。只有这样活着，记着，才是他唯一偿还的办法。

  这一世，下一世，生生世世。